我讀的士林正義的譯本,台北光復書局1989年3版。據本書說明,《禽獸》是川端康成在12小時內一氣呵成,他自己不見得很喜歡它 (我讀完翻譯,對其中的幾處/短句,想查原書。 整篇的意義之闡釋,如附文從《禽獸》看川端康成的死亡美學,也很能過分闡釋......)。
川端康成沉迷於養這些"禽獸"的時期,照片也容易找。
從《禽獸》看川端康成的死亡美學– SARAH THE FREE SPIR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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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本傳統美意識——物哀與《禽獸》的死亡美學
物哀是日本傳統而獨有的美學思想,在古典日本文學中已經存在,其中以《源氏物語》的物哀思想對後世影響最大。本居宣長的物哀論指出,在美的形態上「哀」已經不是悲哀的同義語,因而他將這種「哀」的感動稱作「物哀」。「物哀」除了作為悲哀、悲傷、悲慘的解釋外,還包括哀憐、同情、感動、壯美的意思。本文將集中分析川端如何運用物哀的美學意識在《禽獸》中表現死亡的主題和其深層意義。
《禽獸》小說敘事線分為三個時空,分別是男主角現實中乘車到舊情人千花子表演場地的時空,男主角在家裡飼養「禽獸」的時空和男主角十年前與情人千花子相戀的時空,以下將分析不同的時空裏體現出的物哀精神。
男主角飼養的第一對菊戴鶯,雄鳥飛出籠外,留下一隻雌鳥。不久後,鳥店老闆送來第二對菊戴鶯,男主角把三隻鳥關在同一個籠裏,誰知隔天新來的雌鳥卻死掉,剩下雄鳥和之前的雌鳥。
翌日清晨,他睜眼一瞧,兩隻鳥在棲木上依偎著酣睡,活像一團暖融融的毛線球。另一隻鳥則在籠子的底板上,半張著翅膀,伸直腿腳,虛閉著眼死去了。他悄悄地將死鳥揀出來,彷彿害怕讓另外兩隻看見。
透過描寫新來的雌鳥之死,川端康成表現出這種哀是物本身的哀,即是寫出鳥死亡的哀感並非人借鳥的死抒發自身的感傷,而是鳥作為「物」本身死亡的哀傷。如果按照道德層面來看,舊的雌鳥是拆散了新來的一對鳥,甚至令新的雌鳥死掉,是不合符道德的。然而川端沒有站在道德高地批評舊的雌鳥,為死去的雌鳥伸張正義,反而體現了「物哀」的精神,採用寂靜地忍受著悲傷的動作,讓觀眾從更深層面去感受這個場面所表現的悲哀的心緒,即讓觀眾用心去發現這種悲哀美的存在,激起他們更大的同情心。
而在男主角與千花子的時空裏,也多次出現死亡的意象。最著名的一段描寫是男主角現實中躲在後台觀看千花子被化妝的一段:
她靜靜地閉上眼睛,伸長脖子,微仰著臉兒,任憑對方擺布。由於嘴唇、眉毛、睫毛都未描畫,看上去那張紋絲不動一本正經的臉,好似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簡直像一張死人的臉。
這一段所帶出的思想是千花子任人擺佈的悲哀,就像一個死人一樣,但川端沒有描寫千花子如何任人擺佈,反而集中筆墨描繪千花子的臉如何像一張死人的臉。由此可見,千花子的臉作為「物」,透過這段描寫道出千花子的悲慘,更令人深刻,令讀者更同情千花子的遭遇。川端把千花子這張死人的臉描寫得尤其美麗。
他用細繩替她綁腿,彷彿現在才發現她的腿竟然如此的美,不禁有點愕然,心裏想道:「也許人們會議論:這傢伙也能與這麼個標緻的女人一起死?」
他被千花子粗獷、妖豔的肉體弄得神魂顛倒。
這張美麗的臉是千花子約莫十年前的時候,但當時的千花子已經處於任尤他人擺布的狀態,和現實時空她的「死人臉」雖然是在不同時空,卻是在同等的狀態上。透過這兩張臉的對比,川端帶出千花子雖然有著「哀」的遭遇,但這種哀卻是美的。
誠然,小鳥的死是不可捉摸的。早晨往往發現鳥籠裡有意想不到的死鳥。他家裡最先死去的是紅雀。這對紅雀夜間被老鼠咬掉了尾巴,籠子裡染滿了斑斑血跡。雄鳥次日就嗚呼了。雌鳥迎來了一隻又一隻雄鳥,不知為什麼,雄鳥也都一一死去。這隻雌鳥卻像猴子般地拖著露出紅肉的尾巴。活了很久。但是,它終歸衰弱下去,也猝然長逝了。
雖然在小說中多次出現死亡的情節,但川端沒有把死亡與殘忍和暴力掛勾,也沒有誇張的傷感,這些死亡的哀是含蓄節制而美的。文本裏花了大量筆墨描寫男主角飼養不同的寵物如何死亡,卻沒有寫出男主角的內心世界,但讀者仍能透過寵物的死亡感受到男主角的孤獨,因為川端把「人之哀」當作「物之哀」來表現,人之哀易逝,物之哀永存。在小說中,川端用物哀美寫死亡,把死亡作為一種手法,更深層的意義是表達男主角內心空虛與寂寞的美,與川端在其他作品中的角色一脈相承,最後指向的是川端自身孤兒意識的美學。
三、川端康成意識流的轉捩點——《禽獸》中的死亡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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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流文學中,通常會描寫一些感官上的刺激激發起人的聯想或回憶,從而帶出人的意識流動。在《禽獸》中多次激發男主角意識活動的刺激都是和死亡相關。由現實時空遇上出殯,和計程車司機談起吉利不吉利的問題,再聯想起家裏的動物屍體,然後小說開始講男主角飼養禽獸的時空。
- 若論不吉利,在途中碰上出殯,其不吉利的程度還不如把動物的屍體放在他家裡不管呢。
男主角的意識再由飼養禽獸的時空裏,被波士頓獵狗壓死自己孩子的樣子刺激起,然後激發他的意識流向以前千花子十九歲的時空。
波士頓獵狗高高興興地四處亂竄,看樣子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憋死了自己的孩子。他看見這種情形,忽地又想起千花子來。
另一次意識流的出現是男主角從現實時空看到後台的千花子,看見她像一張死人臉,再激發他回憶起十年前與千花子曾想過一起殉情的往事。
她靜靜地閉上眼睛,伸長頸脖,微仰著臉兒,任憑對方擺佈。由於嘴唇、眉毛、睫毛都未描畫,看上去那張紋絲不動的一本正經的臉,好似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簡直像一張死人的臉。約莫十年前,他曾打算和千花子雙雙殉情。
從這幾段例子可以看出川端在運用意識流手法時刻意把死亡作為激發男主角意識流動的原因,表達出男主角不只在三個時空的思想圍繞著死亡,連他的無意識和潛意識也與死亡相關,從而深化男主角內心的孤獨感,表現出小說中的死亡美學。同時,川端將死亡意識運用在無意識和潛意識裏,與當時日本的戰爭環境亦息息相關。雖然外界經常評論川端採取了超然的態度,沈澱於日本傳統美的世界,但從他的一些未被注意作品裏也可以看出他對「滿洲國」、「滿州文學」的巨大熱情和對戰爭接受和肯定的態度。川端受到1931年日本滿洲事變等戰役影響,1933年完成的《禽獸》充滿死亡美學可解讀為川端對戰爭的態度,雖然戰爭如死亡一樣是殘酷的,但這種哀感卻是一種美,可見他就算沒有刻意表明對戰爭的態度,但他的立場其實也像小說中的死亡意識一樣,在無意識和潛意識裏展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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